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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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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這場雨下了整整八天了。

廢土的雨總是不太幹凈,地面上的幸存者緊閉門窗封鎖水源,狩獵隊也基本都停滯下來,等待這場雨的結束。

黎述撐了一把黑色的傘,腰後別著一把古刀,聞著空氣中腐爛的氣味,踩在濕漉漉的泥土上。

有不知名的鼠蟲爬出來,又飛快地竄進黑暗的角落裏。

雖然這種雨對黎述來說沒什麽危害,但確實有很多陰溝裏的東西被逼了出來,空氣比以往更加惡心。

這裏通常不會有什麽人來,連狩獵隊清掃的時候都會繞過這些感染程度高的地方。

黎述踢開地上的碎磚費瓦,借著雨水沖洗後的地面尋找曾經的地標,腳下突然踩到了一只軟綿綿的東西。

她的靴子踩在一只慘白慘白的手上,襯得那只手格外的可憐。

她用刀挑起蓋在這個可憐人身上的破布,先看見一只傷痕累累的手臂,然後是一截腰,最後是整個人露出來。

一個陌生的青年衣著淩亂地躺在泥濘的地上。

他穿著狩獵者的制服,還是等級比較高的編內人員,連板正的衣服上的紐扣都是雕花紋金的,這種材質在廢土不值錢,但總有些精致的舊貴族家族愛用。

黎述把布挑到一旁,用刀尖抵住了男人的咽喉。

冰冷的刀尖輕而易舉就在男人的咽喉處劃出一道艷色傷痕,新鮮的人類血液順著他的脖子滴落下來,混進雨水裏,消失不見。

沒有了布蓋著,灰色的雨水落在他臉上,將他微卷的黑色頭發打濕。

是一個長相漂亮的年輕人。

他還活著,雖然呼吸微弱,但尚有起伏。手腳皆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,除非有廢土醫生,否則很難繼續從事狩獵者這一項工作。

他身上千瘡百孔,臟兮兮的雨水直接滲透進他的傷口。

黎述蹲下拍了拍他的臉,沒有醒。

她的手墊在了男人的脖子下面,那精致的後頸像被禁錮住的瓷器,被黎述把玩在手裏。

黎述不費力地將他上半身抱起來,靠在自己身上。

黑色的傘籠罩住兩人,黎述這才將註意力轉移到他的腿上。

帶著尖刺的慢性生長感染物在他昏迷的時候從這個人的腳上纏繞著,束縛住他的腳腕,勒住布料昂貴的褲子,再穿刺進他的血肉,穿進他的腰部,汲取人類的生命力。

再任其生長下去,很快就能長進他的胸腔,刺穿臟器,完全奪取他的生命。

黎述從腿部的環帶上抽出了一把短刀,精致小巧,能完全覆在手中讓人察覺不到。

她用這把短刀去割纏在狩獵者身上的感染藤蔓。那活物沒有智商,且是慢性生長的,被拽住了本體就拼命往黎述的手腕上生長,結果被她全部砍斷。

有一些陷在肉裏的感染物就沒那麽容易去掉,至少在雨裏不適合。

懷裏的青年顫了顫睫毛,無意識地用手去抵擋自己所受到地傷害,可手指僅是動了兩下,無法操縱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,再度沈沈睡去。

雨裏脆弱的漂亮美人,遍體鱗傷又意識全無,一眼看過去,有一種被淩虐的美感。

如果不是黎述一路撿垃圾過來,他怕是真的會無聲無息死在這裏。

沒有了感染物阻撓,黎述彎腰一手環住他的腿彎,將人抗在了肩上,另一只手舉起傘,往返程的方向走。

可能這種難受的姿勢壓迫到了他的肚子,肩上的人難受地咳嗽一聲,黎述拍拍他的腿彎,示意他不要亂動。

狂風驟雨下,破損的制服下,散落的腰帶露出“不周”的字樣。

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,黎述把狩獵者一路扛回去,經過一處胡亂搭建的建築時,還順手敲了敲它的窗戶。

“兩管B級傷藥。”

那個窗戶開了一條小縫,然後一只灰溜溜的手伸出窗戶,將一個小包裹遞出來。

然後那只手比了一個“一”。

黎述從窗戶外扔了一塊感染晶核進去。

撿回來的狩獵者已經沒出多少氣,黎述把他放在床上,掰開傷藥的管口。

他的臉頰上還滿是雨水,被黎述胡亂地用布擦拭兩下,由於動作有些隨意,那張虛弱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艷色,是被粗暴對待後蹭紅的。

她往坐在狩獵者身邊,捏住他的臉頰。

藥水懟在嘴邊的時候,他也沒什麽意識,餵進去了一點又吐出來了。

罷了——

昏迷的人在此時發出了一聲悶哼,他面色慘白又帶著不正常的紅潤,原本沒有血色的唇被黎述弄的通紅,散亂著頭發看上去可憐極了。

這個人不自知地觸碰了黎述的手臂。

那只手曾經被黎述踩到過,原本該無瑕疵的手背上帶著很嚴重的紅腫,黎述移開視線,轉而探了探他的咽喉,這裏有一道明顯的劃痕——也是不久前被她親手劃傷的。

在那道傷口下,凸起的喉結突然滾動一下,將嘴裏殘餘的湯藥吞咽下去。

黎述重新端起碗,兩指撐開陌生人的嘴巴,並按住他的舌頭。青年閉著眼睛被迫仰頭,順從地讓湯藥從他的嘴巴裏灌進去,並緩慢吞咽。

好不容易餵完,她先卸下腰間古刀,將它浸泡在水裏消毒,然後走出院子,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看了一眼,最後關緊門窗。

她自己本是不必關窗的,但病人接觸到雨水和狂風,也許會加重他的傷勢。

她這裏短時間能弄到的也只有B級傷藥這種低級傷藥,能不能挺過來,還是要看他自己。

還有,陷在傷口裏的感染物還得清理掉。

黎述將自己腿上的短刀抽出來燙紅了,一顆一顆解開他身上的金紋紐扣。

她剛用刀刃貼在皮膚上的時候,這具身體被燙地輕顫了一下。

黎述低頭用力,從血肉之軀上挖出一條斷裂的藤蔓,挑出爛肉的時候,他掙紮的幅度明顯變大了。

黎述擡頭看他,人還沒醒,但本能在反抗這種疼痛。

為了防止他亂動而前功盡棄,黎述用他的衣服纏住他的雙手,並按住他的胸口,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下刀。

第七刀的時候,那雙一直緊閉的眼睛在茫然中睜開。

黎述似有所感,沒有落下第八刀。

他的眼睛也很好看,從失神中漸漸有了聚焦。

起初他還不太適應光線,被燈光一刺,眼角含著氤氳朦朧,低頭正對上了黎述的視線。

這一眼沒什麽情緒,夾雜著對自己處境的不在意,冷冷地垂下眼簾,連一絲掙紮也沒有。

不在乎身處何處。

不在乎滿身的致命傷,也不在乎自己將走向生存還是死亡。

黎述想,這是個矛盾的人。

明明方才喝藥的時候,還是一副不想死的樣子。

她沒手軟,又是一刀。

青年悶哼一聲,好看的眉眼微不可查地皺起,安靜地看著黎述的動作,不知過了多久,等黎述再回頭看的時候,他已經再度失去了意識。

被清理過的傷口流下紅色的血水,在他的身體上留下道道損傷,比一些廢土時代前的名畫還像藝術品。

黎述好人做到底,將短刀放在床頭,騰出手幫他把臟衣服扔掉,又簡單包紮過,才解開他的雙手。

黎述聞著滿屋子的血腥味,將窗戶支開一條小縫透透風。也沒開太大,病人總是受不了這雨的。

她關上這間房門,走進了旁邊的屋子,換了一身休閑點的衣服。

與很多刀尖舔血、四處為家的獨行客不同,黎述不怎麽移居,這些年把這裏打理的井井有條,很多人也知道這裏是她的住所,偶爾會來找她幫忙,並提前準備一點東西作為交換。

但因這八天的雨,已經很久沒有人走進過這道圍墻了。

再這樣下去,不用等感染物入侵,城外就會先亂起來。

黎述心不在焉地支起一把長椅,端著熱水坐在屋檐下賞雨,指尖下意識摩挲著杯口,眼神不知落在何處。

放在腳邊的傘被風吹動了一下,雨水順著傘骨積在她身邊。

從黎述的腰上游下來一條墨色細長的漂亮異蛇,吐出信子探了一口地上的積水,又繞著傘柄纏了一圈,最後順著黎述的靴子盤上大腿,繞在她腰間。

黎述只是繼續發呆,最後嘆了口氣。

看來,明天得去附近的臨時城鎮一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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